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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志大竟才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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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一只卧虎,其实更像一只向南趴着的乌龟。

进岗只能从南面,也就是头部所在,其他地方不仅高,而且陡峭,土石中参差不齐长着各式各样的树木。

最高处有一丈上下,岗顶上很宽阔,有两处不大的石洞,还有几间破败的木屋,若是遇上狂风暴雨,行旅之人还能上来暂避。

最奇异的是,东南角还要一个漏斗形状的池子,里面蓄满了水。桓温东寻西找,没有发现任何那帮流民留下的标记,顿觉索然无味。

岗顶西侧有一棵柳树,树杈不高,桓温一溜烟爬了上去,四周一览无遗。

沈劲抛来几块肉干,他含在口中无趣的嚼着,茫然四顾,瞭望远方的萧瑟。

这一带,地形犬牙参差,行人鱼龙混杂,有贩运货物的商旅,有行走如风的游骑,还有一些人乔装打扮,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兄弟们撒开马,吃草饮水,大伙也拿出干粮,席地而坐,准备歇歇脚,吃饱喝足再赶路。

眼角处,余光尽头,隐约有一团黑影跳动,几乎同时,听见一阵阵蹄声由远及近,轰隆而来。

“有情况,大伙警戒!”

桓温一声令下,三十几人动作神速,弓着腰,抽出腰刀,占据有利地形,十几人冲向狭窄处,封住上岗的路。

桓温刺溜一下狸猫般滑下来,接过沈劲递来的弓矢,溜到西坡侧,想看个究竟。

这团黑影如旋风一般越来越近,四十来人,而后面几里之外,还有一大队人奔驰而来,他们是一伙人!

桓温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自己跟着朱军头去梁郡,三人一组,也是这样的阵型。既不至于引起怀疑,还能相互策应。

前面这拨人渐渐放慢速度,竟然在岗边停下了。

果然,后面那拨人片刻工夫也赶了上来,迅速四散分开,三三两两若无其事的样子,脑袋却左顾右盼。

这瞒不住桓温,他们是给前面这拨黑衣人警戒。

桓温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双方相距不远,一声咳嗽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若是动起手,对方近百人,相距悬殊。

看他们马背上的姿势,绝对是骑射高手。即便占据了地利,最终倒下去的也是自己。

桓温大气不敢出,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黑衣人下马,各自从马鞍下拿出吃食,有说有笑,边吃边聊,他们也是要歇歇脚。

还有两人,一人手里拿着几个纸包,另一人提着水囊,来至阵中一匹高头大马旁,恭恭敬敬递上吃的喝的。

他们是什么人?看身手,一准是骑兵,这是要去哪?桓温揣度着。

这时,一个黑衣人小步跑动,居然是朝着自己藏身的这个方向。走进一看,桓温吃了一惊,是赵人的面孔!

黑衣人来至坡下,撩开下裳小解。

一会工夫,阵中那个首领上马,扔掉纸包,水囊顺手一扔,身旁黑衣人迅速接住,余人动作敏捷,眨眼工夫已坐在马背上。

那匹高头大马似乎还不想走,前后盘桓一阵子,这匹马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桓温绞尽脑汁也没有得出答案。

而主人看来很宠爱他胯下的坐骑,信马由缰,由着它朝着岗侧石缝上生长的杂草而来。这一回,马上人的面孔深深钻入桓温的眼中,是他!

桓温心里一紧张,手足无措,脚下一个石块也不争气的滚下岗坡,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高头大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到,感觉到了危险,嘶鸣一声,快速闪躲开。

与此同时,灵活的赵人瞬间射出几十支羽箭,覆盖了半边岗坡。然后快速将领头人护在中心,抽鞭遁去。

要不是面前这棵树挡着,桓温至少要身中两箭!

“是大赵小王子石闵!”

郗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桓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这样,无法回避。绝对没错,那匹马他见过,那张面孔更不会忘记。

“你怎会认识他?”事关重大,郗鉴还要再确认一下。

桓温便把在鹰愁谷如何杀死苏峻亲兵,如何胁迫石闵放过自己的往事介绍一遍。

这一经历,桓温之前并未提及过,而身在青州的殷浩那时已经先逃回到南方,也不知道这一茬,听得津津有味。

“大人,石闵贵为王子,大将军石虎之子,赵王石勒之孙,荣宠尊贵,他怎么会冒险来这里。如不出所料,能让他屈尊之事,一定是大事,事关赵人的大事!”

桓温的意思就是说,石闵南下一定和苏峻有关,而且双方可能已经接上头。

郗鉴担心道:“山雨欲来,如果真的发生了,朝廷何止是腹背受敌,成汉皇帝李寿也会蠢蠢欲动的。”

“李寿?大人,听说此人是篡来的江山,是真的吗?”殷浩似乎对处于蜀地的成汉政权还了解一些,问道。

郗鉴点点头,说道:“没错,越是篡位得来的,越心虚,总想生出点事情来证明自己英明,来稳固自己的皇位。”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俗称天府之国的蜀地却从来不太平。

中朝八王乱时,战争不断,天灾横行,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向富庶的蜀地饿殍遍野。蜀郡的李氏率领关中流民起兵反晋,攻下成都称帝,国号成。这一年,正是晋惠帝司马衷驾崩的那一年。

李雄作为开元皇帝,名如其人,雄才大略,数次大败晋军。战事平息后,并没有像其他皇帝一样大造宫殿广纳后宫,而是减免徭役赋税,鼓励农耕,招募人才,蜀地渐渐安定下来。

司马皇室不得不默认大成政权的存在,两国各自安境保民,兵事暂歇。

李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虽然是开国雄主,但在选择储君时却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

……

桓温叹道:“哦,李寿还有很有手段的嘛!”

郗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再也不提什么尽人事听天命的话,一指桓温说道:“事不宜迟,明日你随我进京!”

“苏峻恶贼,该五马分尸!”桓温牙齿嚼碎,狠狠道。

猛一转身,看见郗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像看见了陌生人,还调侃起来。

“殷浩,你注意到他刚才的样子没有,好吓人,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喽。要说桓温,长得还算英俊,当然,比我嘛还差那么一点点,没见过你这皮囊下还有如此戾气。”

郗愔的自吹自擂,桓温没有笑意,而是涨红了脸。

此刻,他可以下定论了,芒砀山的山匪劫夺的兵器根本不是苏峻暗中购买的,而是勾结赵人,双方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平生最痛恨勾结胡虏出卖家国的小人!

王敦反叛,百姓颠沛流离,至少他没有勾结外敌,从这一点上多少值得称赞。

而石闵此次出现,摆明就是苏峻所勾结。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卖主求荣里通外族损害华夏者,理当株九族!

“都入秋了,怎么又刮起春风,把你二位吹到我尚书台来?”

庾亮才是春风满面,笑着请郗鉴和温峤落座,而对桓温,懒得正眼相瞧。

实际上,二人只是邂逅,温峤正好回京办事,准备到乌衣巷去一趟,结果碰上郗鉴,被郗鉴拖住一道去拜见尚书令。

听完郗鉴绘声绘色的描述,庾亮没有任何惊讶,淡淡说了一句:“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先从祖约下手!”来时,郗鉴和桓温已经商量过应对方案。

“如何下手?”

“其人贪财,素无远志,朝廷只要赂之以财货,升其官爵,厚赏之下自会和苏峻反目。这样便可斩断苏峻的臂膀,切断和赵人的联系。”

“然后呢?”庾亮还是很淡定。

“从就近的江州和芜湖调兵,卫将军府同时派兵,从三个方向进发,包围历阳郡,扼隐患于萌芽之中,以防祸水东流。”

郗鉴语气铿锵,温峤不住的点头,庾亮却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他有他的考虑。

“温大人,你说呢?”庾亮问道。

当下的新政,温峤是赞成的,庾亮希望老友能为自己说句话。

而温峤除了私谊,国事更要兼顾,言道:“如果苏峻真如他二人所言,我也支持郗大人的意见,江州愿意倾尽全力。”

庾亮大失所望,所幸老友还没把路堵死!

“是呀,温刺史意思是说,大动干戈的前提是苏峻勾结赵人究竟属不属实。如果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擅自发兵,刀枪相向有功之臣,叫我如何向太后和圣上解释,如何向苏峻解释,如何向天下人解释?”

一句话噎住了郗鉴,自己不辞劳苦来递送机密,为的是谁?

还不是朝廷和你这位尚书令,不但没落好,对方话里话外,反倒给他扣上一个栽赃同僚,不顾大局,破坏新政的大帽子。

他强忍不满,憋着怒意,敦劝道:“非是我等乃惊弓之鸟,没有背后的这条线牵着,就不会出现私运兵器之事,更不会劳堂堂的赵国王子屈驾,你再细细想想。”

“郗大人,你们发现的地方是在赵地,出现赵人的王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除非你们看见兵器渡过淮河送进寿州城喽。”

庾亮轻描淡写,话中带有调侃之意,接着就是连珠炮式的发问。

“就一个什么小王子就能说明他们在勾结?还是达成了交易?还是要里应外合造反作乱?全然是在凭空想象嘛!”

见郗鉴被怼得说不出话,桓温此时顾不上身份,忍不住出言规劝:“目前确实没有证据,郗大人也但愿那是杞人忧天。可万一都是真的,等朝廷查明真相之日,就是苏峻露出真面目之时,那时候庾大人只能去质问苏峻了!”

“你说什么?”庾亮拍案而起!

“要不是看在郗刺史份上,你一个无名小卒有何资格跨过尚书台的门槛,有何资格嘲讽本官,你爹没教过你长幼尊卑吗?哦,也难怪,你爹就是……”

庾亮恼怒之下,已经大失风度,再拿别人的父亲说事,更是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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