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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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她骑着马而来。

一匹白色的骏马踏步而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后难得的清闲，慢悠悠的停在了城门口，

她下了马，略略的站了站，环顾着周围。然后，牵着马向前走去。

她穿着一身合适的骑装服，因为身材纤秀而显得颀长，白皙的肤色、细腻，鹅蛋形的脸型，一双明亮的眼睛，鼻梁略高而直，淡红的嘴唇紧闭着，颏旁便现出两道细细的、弯弯的纹路。微微鬈曲的长发，只是稍微在耳后用玉簪别了个小发髻，其余的任其自然地舒卷在耳后和颈根。耳垂、颈项都没有任何饰物。尽管耳边的黑发已夹杂着银丝，却并不显得过于苍老；那些不认识她的人，把她遗忘了的人，也看不出她曾是怎样年轻。

白马上没带任何行囊，只是手里提着一个竹青色的圆形竹盒。

走在这里，她仿佛是从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又仿佛像是即将开始一个长长的梦。

晨曦熹微，清幽的街道。早起的人们偶尔从她身旁擦肩而过，步行的，领着孩子的，端着衣盆的，匆匆的玉工，……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而人们却不再熟悉她，谁也没有认真地看她一眼。

她抬眼看着前面。天和地在视线所及一片安详，灰色的砖和瓦，灰蒙蒙的天空，偶尔在门前台阶缝隙里的绿苔，像是俏皮的孩童，好奇的打量着满满灰色空间，临街的墙几经风化，几经修补，刷过黑灰、白灰，风雨侵袭，又把覆盖层胡乱地揭下来，形成一片斑驳的杂色，融汇于灰色的笼罩之中。路旁的树木苍黑，瓦棱芳草青青。整个世界如同一幅水墨画等着人们去发现他的美与丑。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偶尔传来高声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

远处，炊烟缭绕。迷濛的曙色，矗立着这一带惟一的高出民房的建筑，橘黄色的琉璃瓦闪闪发光。那是玉家的“奇异”楼，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这儿是“玉城”聚集着一群以玉为生的信徒，芸芸众生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大。统治者们把孝顺，忠诚、仁慈、公正、诚实和自我克制的精神传向人间，无数人是它的受众

这个世界也很少，在拥有三百多万人口国家里，也只有十万左右的人口以玉为生，他们散居各地，而玉城就是他们最大的聚集地，那奇异楼就是他们学习技艺的地方

战争、天灾、疾病、瘟疫、时不时在这个国度里发生，而故土难离，仿佛是刻在每一个人骨子里，不管处于哪个朝代的统治，不管在哪次天灾之中的逃难迁徙，以玉为生的人们还是会重新逐渐聚集在玉城，

和学子们信奉儒家、道士信奉道家一样，玉工们信奉山神，他们觉得玉是山神赐予民众。把他们带向美好生活的介质。

面对着这个自己苦苦坚持的世界，是那么希望时光倒流，那不堪回首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但是，岁月永远不会倒流，当重新回到玉城时，她老了，这里也已经变得陌生。当然，岁月也不会放过任何人。她不知道这方岁月是否能够真正的公正让人们，该得到报偿的得到报偿，该惩罚的得到惩罚，现在她只想把该记住的都记住，该忘却的都忘却！

转过一个弯，就到了那个让她非常熟悉的街道，那棵历尽劫磨，阅尽沧桑古老的槐树依旧活着，老干龙钟。

不由的忆起每当春天来临时，那串串白花，香气飘满整条胡同；清风吹来，落花如雪，落在人的头上、肩上，“拂了一身还满”。

如今树上已经没有花，开花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它白白地开了几十次，落了几十次，而她一直在错过。

她终于到了。

这座夜夜都梦见的门楼终于到了她眼前，这所院子，梦里院里的天空，梦里天上的月亮，梦里那一双永远也不能忘记的眼睛，梦里那一声声牵心动腑的呼唤也终于即将会出现在现实里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

梦缩短了距离，梦凝固了岁月，梦净化了现实。梦里没有污秽，没有嘈杂，没有邪恶；梦没有分离，没有创伤，没有痛苦；梦只有柔和的月色，只有温馨的爱；梦使她永远年轻，也使她不愿醒来。

但现在她还是醒来了……

她渴望叩开这道门，又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惧。她望着那道暗红色的门，仿佛那是一道命运之门，曾经决定了她往昔的命运，也将决定她余生的归宿，通往天国，或是地狱。在伸手叩响门钹上的铜环之前，她不得不给自己片刻的喘息。

一道门，隔着两个世界。隔绝得太久了，大门里贮藏着她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切

她不能遏止自己的冲动，踏上那青石台阶，伸手去抚摸那暗红色的大门。

突然她缩回了手。并不是怕见到她不愿意见到的人，她只是急于见到她曾天天梦见的人，这毋庸讳言，也无可畏惧。但是她看见，在大门的旁边，古老的青砖墙上，镶着一块她从未见过的白玉标志，上面雕刻着：玉城古玉展示院

她愣住了，心评怦地跳，悬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这块崭新的白玉标志意味着什么？是这里的一切也都改变了吗？

仰望着家门，玉洁儿万感交集。离开这里三十年了！半生漂零，天涯孤旅，山阻水隔；离家时满头青丝，归来已两鬓染霜。但她不可能忘了这个家，因为这里有她的女儿。她天天期盼着重归家乡，屈指算来，女儿已经进入年，长大成人了，她所瞩望的一切也一定实现了。现在她已是年将半百，再不回来，怕见不着女儿了。

她站在青石台阶上，心里激动得发抖。看着那块白玉标志，心里犹豫惶惑，这个家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个家是怎样的现状，她完全不知道……

她抬起手，心怦怦地跳。

她终于拍响了门钹上的铜环，急急地，正像她那心跳。

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