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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南望王师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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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见到汉人,不再担忧,反而很热心的讲解起梁郡一带的情况:“此地名唤两丘铺,老者乃土生土长的梁郡人,世代住在这里。”

老者所言,和桓温在洛阳南郊见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中朝倾覆,赵人南下,镇里一些家境宽裕的人家有钱有马车,趁着大乱举家南逃,而贫苦之家无力承担川资,人老又特别留恋乡土,老者也就留了下来。

再说,逃到南方照样贫苦,在哪不是过日子。赵人来了,难不成把所有的汉人都杀了,不可能的。没有百姓,他们也要饿肚子。

赵人攻下梁郡后,开始大肆杀戮,对不服管束的还有企图南逃的统统砍了头。中朝遗民敢怒不敢言,还是忍气吞声活了下来,后来赵人放下了屠刀,把遗民单独纳入版籍管理。

命保住了,遗民开始还在庆幸没有举家背井离乡,以为日子可以安稳了。

渐渐的,他们发现,这里,赵人是主子,遗民是奴隶,低人一等,见到赵人都要行礼,和赵人发生纠纷,官府都向着赵人。

而且税赋沉重,普通百姓家半数的收成都要缴纳租税,能落入自己口中的少得可怜,年成好的仅仅维持温饱而已。若是遇上年成不好的,只能四处挖野菜摘山果充饥。

可恨的是,这一带以土丘为主,难得的西北两座山林也被官府封禁,说是王亲权贵要围猎,百姓进山打只野兔都要下狱问罪。

这也就罢了,这两年赵人变本加厉,不断侵占耕地,改为牧场,庄稼变成了牛羊驴马,还要强迫百姓穿胡衣胡裳,饮胡酒,跳胡舞,用粮食换他们的肉干奶酪,那种东西腥膻刺鼻,汉人实在难以下咽。

桓温顿时想到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故事,和这有点类似,赵人这种做法更像是要把治下的汉人改造通化成胡人。

这也太异想天开,泱泱华夏文明怎会被几十万羯族人同化!

眼看天要黑了,老汉意犹未尽,乘他进屋添水的机会,朱军头萌生了个想法。

“大伙既然来了,不如到梁郡城再走上一遭。”

要搁往常,桓温还真不愿意冒然赴险,此刻,看老者家徒四壁,面有菜色,不时飘浮在半空的白茅草,赵人铁蹄下生民的艰涩,心里起了悲怆之意。

桓温把身上仅有的十几枚铁钱塞到了老者的手中,老汉不肯收,好说歹说,以今晚在此歇宿为由才勉强手下。

越是到了郡城附近,反而觉得更安全,官道上行客来来回回,有赵人的面孔,也有汉人的长相。

太阳即将落山时,东城门遥遥在望。“大家下马吧,进不去了。”朱军头指着城门口巡查的军士,他们正在逐一检查入城之人的行李,挨个盘问。

桓温望着这座城,明显不如徐州城高大巍峨,几处跺口残缺不全,城砖犬牙交错,外墙也斑驳不堪,应该还是十余年前的规模,大概陷落后从未修缮过。

赵人和鲜卑人一样,都是马背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靠弓马骑射制胜,凭牛羊奶酪果腹,像云朵一样在草原上游走,筑城固守画地为牢,不是他们的强项。

三人端详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明显异样,城门的样子却引起了桓温的注意。

“怎么了,城门有啥好看的?”没有收获,朱军头正抱怨不该来这一趟,催促桓温离开。

桓温却道:“你们仔细看,那扇门和徐州大不相同。”

军头仔细望去,一拍脑袋:“还真是,寻常城门都是两扇对开,要么是厚木涂漆,要么是裹以铁皮,这城门竟然是道闸,而且是铁闸。乖乖,这要想破门而入,得费多大气力?”

“军头,这是他们新改建的,你看,原来两扇门的痕迹还在。这足以说明,城内守军并不多。”

“对啊,你小子聪慧。守军肯定分拨被调往河南去了,赵人调兵遣将是要准备开战,怕城内力量空虚,失了城池,才耗费大量财力打造铁闸。这样一来,刺史大人更放心了。”朱军头夸赞了桓温一句。

大垂耳很少发声,忍不住问道:“放心什么,跟咱徐州有什么关系?”

“愚蠢!赵人境内,紧邻咱们的大城就是它了,刺史大人一直担心赵人会以这里为中枢攻打徐州。现在他们这么防备,说明兵力空虚,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打咱们徐州的想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之亦然。”桓温补了一句。

“小子,成心欺负我肚子里没墨水,说话能不能别文绉绉的?”大垂耳听桓温这口风就自惭形秽。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赵人修筑这道铁闸,不仅仅是为了眼下防守之用,估摸着还是从长远打算,今后兴许他们就会从河北调兵,在这里聚兵屯粮,目的当然是觊觎徐州还有淮河之南。”桓温解释道。

朱军头欣赏的望着桓温,这家伙年纪不大,至少从这一点而言,就很有眼光,比自己有见识。而且又机警,要不然,刚才在山丘后就成了赵人的俘虏。

“走吧,城门口好像有人注意到咱们了。”桓温牵着马,掉头就走,后面二人不敢落后。

回到两丘铺,老汉已经备下几样简单的菜品,湛清碧绿的。桓温一端详,瞧得清楚,里面有一道是凉拌的荠菜,还有一道就是开水煮过的野藿而已。

“老伯,天黑了,怎没见这孩子的爹娘呀?”桓温这一问,老汉忍不住浊泪簌簌:

“今春少雨,春苗空华,夏收肯定受到影响,官府不仅不减租,听说又要大战,还额外征募苦力。儿子去年就被官府征去做苦工,儿媳妇也去给兵营帮厨,家里就剩下老夫妻俩带着小孙儿度日。”

老汉用衣襟擦了擦泪,幽幽说了一句。“要是刚刚大乱的时候逃掉就好喽。”

大伙现在才明白,赵人学会了汉人的那一套。

官府下令,县镇村落一概施行连坐,村上有一户人家逃跑,全村人都要受到株连,搞得人人自危,现在再逃希望太渺茫,除非这两丘铺十几户人家一夜之间皆能逃走。

“唉!这两丘铺原来有百余户人家,战死的,逃走的,抓了壮丁的,现在十室九空,只有这一隅靠着官道上的营生还能凑合度日。”

老者抹了一把泪,望着窗外。“司马家的皇帝躲到了江南,把咱们这些无辜的子民扔在北方。活,活不好,走,走不掉,像丧家之犬一样。”

这些遗民活得真苦,过着非人一样的日子。桓温现在庆幸自己家还有木兰家去年能逃出来,还算有先见之明。可是他们这些人呢,不知还有多少!

有向北逃往青州的,有渡江向南逃生的,就连军头都说了,徐州城里那些拥挤着前来投军的人几乎都是逃难之人。能安然逃出来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只能选择留守北方。

只要一有战事,官道小径就有逃难的百姓,沟壑荒郊就能见到他们的尸骸。

桓温回忆起父亲讲的,还有在青州偷听到的,南渡之后,君臣将相还在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旧日子民的死活,早就抛之脑后了。

百姓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蝼蚁一样,弃之如敝屣。

次日天刚蒙蒙亮,大伙便辞别老者,离开了这荒凉的院落。桓温跑出许远,回头张望一下,那老者还拄着杖,久久向南张望着。

老人家向南遥望,是想回到南方回到晋室的怀抱,还是希望王师有朝一日能北伐中原,救他们出苦海?

“军头,咱们这条路似乎不是来时的路。”桓温不仅记得来时的路,而且梁郡城的模样也印在脑海。

“当然不是,昨日赵人没抓住咱,兴许还在守株待兔,换一条小道,保险。”

“还是军头稳妥。”桓温长了见识。“对了,军头,昨日在山丘后,话说一半就断了。你说刺史大人准备领兵,是吗?”

“嗯,是这样,回去可不准到处胡嚷嚷。今年年初,徐州来了一个姓韩的将领,据说是从青州那边来的。”

桓温一听,就猜出了是谁!

朱军头又道:“咱家刺史向来是不苟言笑之人,说话干净利索,可是对姓韩的却十分恭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陪他阅兵马,上城楼,推杯换盏,长谈竟日,极为巴结,临走还送去重礼,亲自送出城门。”

军头就如同当日陪在身旁一样,绘声绘色描述着,那吃惊的神色让桓温心生疑惑。

韩晃虽然受路永排挤,美妾也遭苏峻欺凌,但他们三人沆瀣一气,都是靠着不光彩的手段成为青州的主宰,绝非善类。

郗鉴这么巴结逢迎,用意何在?难道他们之间存在什么交易!

朱军头显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的心里变化,还以为听着了迷:又摆乎道:

“我估摸着,他们是要联兵南下,干什么大事。要说咱们刺史大人,治军有方,御下有术,守土有责,孤身镇守孤城,战功赫赫。

嘿!朝廷也真奇怪,多年不予提拔,就这样把他甩在这里不闻不问,听说那国舅庾亮未立寸功,就凭着裙带关系,一跃成为大权在握的卫将军。

你们说说,你们要是刺史大人,心里如何想?能不寒心吗,能不生气吗?”

桓温从他口中了解到不少徐州的情况,还有朝廷的形势,对郗鉴的看法和印象也模糊不清了。

一路上,说着听着,不知不觉走了百余里。

在攀上面前一座土坡时,远处依约听到了哭喊声,大伙立马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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