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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匹马几许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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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做贼,心里慌得很,手哆哆嗦嗦的打开了那只柜子,翻阅起纸笺。这一看了不得,里面记录的都是一条条数字。

其中有一行这么记着:九月初四,城外河淌里,二十六件,十三匹。密密麻麻的,应该是份账单,但就是不知何意。再向后翻去,其中一页的最后一行,清楚的写着:腊月初三,城内南郊庄塘宅,十八件,十八匹,还备注了大疤眼的名字。

腊月初三?桓温记得清楚,正是自己来将军府报到的那一天!

“将军请!”外面传来脚步声,而且是向里间走来。

糟了,有人进来了,桓温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到了极点!

胡乱抽出前面一页,再放入原处,掩上柜门。此时,脚步声已到了房门外,再想翻窗出去显然来不及。桓温没奈何,只得溜到角落里,那里堆放着杂物,一猫腰,钻了进去。

而此时,门开了,顺着缝隙,他看到,路永和管参军走了进来。

“怎么,又有什么密报?”

“不是密报,卑职也不敢惊动将军。是这样,徐州刺史郗鉴派人送来密函,说是代当朝卫将军庾亮传书,建康朝廷有意招纳青州大军,许以高官厚禄,至少是州郡官长之职,不知苏将军会如何应对?”

路永冷哼一声:“什么高官厚禄,无非是司马绍担心不敌王敦,江山易主,想让咱们为他火中取栗罢了!哼,天下越是乱,对咱们青州越是有利。而今,咱们和鲜卑人做着买卖,和赵人也有来往,听说他们的小王子很欣赏咱们。

早些时候呐,王敦又送钱又送盔甲拉拢。现在,建康朝廷也在打咱们主意。平时不待见咱们,视为流寇,如今用得着咱们了,就捧在天上。你说,苏将军会怎么想?”

“当然是水涨船高,待价而沽喽。”

桓温一惊,越发证实了南逃路上的判断,王敦的确有谋反之意,千里之外的青州都在拉拢。不知父亲到了建康,有没有料到王敦这一手?他在替朝廷担忧,也在为父亲担忧。

但是,他抬眼再看时,不禁又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进来时为了出去方便,窗户竟然没关!

桓温大气不敢出,心口扑通扑通乱跳。

幸好,管参军背对着窗户,应该没有在意。

“路将军,卑职以为,自古大乱和大治接续更替,迟早还会一统。当然,谁统了谁对咱们而言无关紧要。不过,任谁也不会容忍化外之地。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青州早晚也得有个归属才是。”

“唷!参军这番高见,倒是和本将军想到了一处。其实,苏将军何尝不是如此打算,所以,咱们要在大局初定之前,做足了文章,争取最大的利益。待情势明朗之后,看看谁占优势,那时候再定举止。否则,贸然出兵,咱们多年来攒下的家底不就白费了!”

“苏将军真是高明,哦,这当然是路将军的谋略,卑职佩服!”管参军谄媚道。

路永起身要走,回头又交待道:“对了,悄悄吩咐下去,最近风声很紧,凡是送货出城的人,一定要把好口风,若有半字泄漏,格杀勿论!”管参军唯唯诺诺。

路永走至门口,紧了紧衣裳,埋怨道:“你这屋内咋这么冷?怎么,火炉也没点上吗?”说着,还回头扫视一番,“不对呀,火炉燃得正旺,咋还这么冷?”

“哦!”路永找到了根源,破口指责:“你这屋内机要文书颇多,窗户怎能大敞着?”

“卑职一直紧闭来着,哦,对了,方才觉得胸闷,刚刚开了一小会,卑职不敢大意,将军放心!”

二人走后,桓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原来这帮大人物打的是这个算盘。苏峻一直在观望战局,博取最大的利益,并非他口中那番忧国忧民的慷慨。

越是大人物,越会演戏!

桓温钻了出来,攀上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这时,里间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偷偷望着窗台,接着又掩上了门!

桓温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殷浩果然去了兖州!

那日下值后,便让言川派人联系殷浩,核实腊月初三是否出过远门,有何差遣?殷浩回复说受上官差遣,和老二老三等兄弟跟随军头大疤眼南下去了一趟。连夜出发,押着十余辆宽大的马车,车厢外覆盖着油毡,无法看清装载的是什么物什。

但隐隐觉得里面有呜啊呜啊的声音,像是活人口中被塞住的闷叫声。

“后来呢?”言川见桓温面色凝重,不知发生了何事,回道:“大概五六天后,他们回程时,殷浩说多出了十几匹马。至于同去的其他队里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好啊!”桓温眼前一亮,惊叫道:“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难怪城内外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失踪,原来是他们自拉自弹的好戏!”

“你说说,到底什么好戏?”言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路永他们干的是掳掠人口和鲜卑人换取马匹的勾当,十余辆宽大的马车能容近两百人,然后换回了马匹。如果和他们的账簿勾对,一件货就是十个人,十个人换一匹马。也就是说,他们用一百八十人换了十八匹马!”

桓温紧咬牙关,愤恨涨红了脸。这帮天杀的,在他们心目中,人却是货,十人才抵一匹马,畜生!

“叫俺说,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桓温掏出藏在铺下的那张账单,是今年二月的其中一张,粗粗一算,差不多有七百多人,那时候,五个人一匹马。九月,二十人才换一匹马,腊月,又是十人一匹马。这价码经常变动,他们果真是当作了买卖在做,桓温喃喃说着。

“你怎知一定是路副将干的?”

“肯定和他有关,因为那个姓管的是他的心腹,再说他一个参军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桓温语气不容置疑。

言川还有疑问:“那这事苏峻知情吗?”

“苏峻嘛,这个就……他应该知情!”桓温先是拿不准,忽而又确信无疑:“言川,咱们为何会到青州来?”

“当然是路上听闻百姓们说,坞主苏峻是个救世主,广纳难民,赈救无数……”言川脱口而出,又张大了嘴巴,因为他也明白了广纳难民的背后阴谋!

二人同时醒悟了,难怪当时在路上还在疑惑,苏峻没有朝廷的钱粮赋税,怎能养活这么多人?他们哪里是养活难民,而是发起了难民财!

“言川,我有个想法,一直没有告诉你,今日就说了吧。”

桓温紧盯着言川,吐露了想法:“虎狼之地,藏污纳垢,绝对不能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好。而且,我还听说,苏峻和王敦叛军勾勾搭搭,迟早要行不义之举,咱们跟着他只能是助纣为虐!”

“你说得轻巧,怎么逃?贼人看得这么紧。”言川已经把青州军称之为贼人,可见有多痛恨。

桓温低头沉思良久,想要一起逃,难度太大,动静太多,只能分拨逃走,好在他们还不知道两拨人是一伙的。

“有了,既然这次派了殷浩,下次应该还有机会,趁押运马车到了兖州,那里距离徐州很近,又远离青州,是个好机会。乘夜逃走,大疤眼必定不敢追。完了之后,到徐州去,刺史郗鉴肯定也急需兵马,不如参加王师,找个好归宿。”

“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言川点点头,可听说要加入徐州的王师,头又摇的像拨浪鼓,宁死不去。

桓温想起来了,言川这帮流民既不愿归附异族赵人,可以理解,而宁死也不愿投奔大晋,其中肯定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点,言川始终不肯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只要能逃出去,以后再劝说不迟。

二人打定了主意,桓温又把那页账单塞到铺下,这是个罪状,今后或许有用。可恰恰是这张账单,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桓温继续在将军府内打发时间,还如往日一样,忙前忙后,勤快得很,而且,管参军照样对他很和蔼,肯定没有发现账簿缺失了一页。桓温比往常更加注意,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想要在找到机会逃走之前,能再探听到一些内幕。

日子平淡如水,一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这期间,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苏峻,桓温猜想一定是出了远门。

得知贩卖人口的真相之后,浮现在脑中的苏峻的模样,已经不再是白面书生,而是豺狼之形,鸱枭之容!

直至元夕当日,苏峻才回到将军府,从他满面春风的神态来看,一定是去了某处和某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取得了什么成果,总归是收获满满。

谁知好景不长,刚刚高兴了两日,便劈头盖脸把路永骂了一顿:“治军不力,御下不严,一夜之间,竟然逃走了两百多人,还都是青壮的流民,你该当何罪?”

“是末将失职,将军息怒!”

“区区两百多人也就算了,若是动摇了军心,别军竞相效仿,这队伍还怎么带?咱们的大业还怎么成?本将军查过了,那帮流民就是去年春那两拨流民之一!”

桓温又惊又喜,苏峻口中的流民就是殷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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