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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冬季 作者:胜者为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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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 半百, 看着半页稿纸,哭笑不得,年轻的岁月易去,是我常常在书中读到,又自许体悟深刻的人。如今,乍然回想,我还是 阿俊,只不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学生阿俊了,人们管我叫作家,叫大作家,我曾以为少年的梦如愿之时,会沉浸在无穷尽的金色享受之中,恐畏会忘记年少的苦楚与努力。然而我却真的想的太多了。

我发觉,我对今天的惺惺假态,早已厌倦,昏乎生厌。我不得不想起来那段不愿掀起,又无法忘记的往事。我点了一支烟,吞下去,吐出来,吞吐烟雾,如同吞吐往事,但我永远明白,许多往事,并不如烟。

那是一段专属于学生时代的纯情回忆。

我记得我从宿舍走出来时,专门看过一次手表的,七点十五分,不算太晚,也不算太早,至少一定能够赶上在大食堂慢慢吃上一顿饱餐,然后前去图书馆挑个不错的位子,潜下心来,做完这次周末的高等数学作业。

这是我一天上午的所有安排。同时,我暗自觉察到,命运里某一天的最细微的细节,仿佛又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时瞰望人间的上帝的安排。

清早的食堂人不很多,收餐那边已经放了几个盘子,里面没什么剩饭菜,摆的齐齐地,像书桌上的课本似的。我走到第一个窗口前,还没说一句话,一份饭菜便已经递出来,我朝里面会心一笑,交了饭票,因为我常在这吃,食堂阿姨已然很了解我。。

我想起来今天上午的高数作业是我一向擅长的微积分,于是不由得心情放松,吃的也慢起来,敛完最后一粒米时,时间已经到了七点四十分。跨上包,一路小跑,还是准能赶上,天阴的比想象中快,气温转瞬变寒,收音机里报过,今天有会有一场小雪的,刚好今天我正有防备,穿来那件从家带来却从来没有穿过的军绿色毛衣——那是老妈为我上大学专门织出来的,线头也是专门上城里挑的最贵的,只是颜色太过复古,我自从带上便没穿过。

忽然,一阵歌声从北大图书馆对面的小草坪传来,我顿下脚步,驻足原地。

写到这里,我忽然感慨万千,有了落泪的冲动,果然世事沧桑,我与那个往日天使一般的女子,已作别数十年,难料世事万千变化,却只有这首歌还是这首歌。

“轻轻地,

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熟悉的旋律回荡在我的耳边,像一阵清风暖阳,卷席这回忆里的尘埃,也渐渐润湿了不该湿透的东西。

“你也喜欢这首歌呀。”

我微微一怔,扭过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位背着单肩包的少女。

——是那个叫做熙染的女孩。

在那个年纪,关于爱情,依旧是个禁忌话题,男欢女爱,在这所叫做北京大学的校园,成了纯洁友情的衍生。

当时听得入神,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站在我的旁边。我只知道她也常常早上来图书馆自习,不过大概比我稍晚,我也很少与她作伴。其实……如果有机会,我是很渴望与她一同学习的,熙染长得很漂亮,而且是那种农村很难见到的属于城市人的美丽,即便……在这份美丽之中时常伴有一份不可看见的高贵。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熙染第一次主动向我说话。当我听到声音转头之时,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我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美若天仙的少女,会下凡一般站在我的身旁,向我问一声好。

“嗯,是啊。”我脸颊发烫,看着熙染大大的眼睛,我简直要晕倒在地,“我以前经常在舅舅的收音机里听到,就是一直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

“这首歌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说来也算是老歌了,却经久不衰,反而越唱越受欢迎。”

“大约在冬季……好美的名字……”

“是啊,想必是唱出爱情的别离,每个别离,都是悲伤的美……”

正当我要好好思索熙染的话语之时,熙染却忽然笑说:

“哈哈,我才知道阿俊原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啊?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都哭了耶。”

“哦,哦这样,这个是风吹的啦。”

熙染眯着眼睛笑笑。

“好吧阿俊同志。今天上午要一起上自习吗?”

“哦,可以呀。……你刚刚叫我什么?……阿、阿俊?”

熙染一边往前走,一面回头扬起嘴角,露出她专属的笑容。

“不可以吗?嘻嘻。”

图书馆里果然人多了,我和熙染努力挑了一个靠窗子的位置,不过每个桌子上几乎都已经有人,我和熙染坐在一边,桌子的对面是个男生,长得很英俊,留着很盛行的长发,白色衬衫上纤尘不染,像新买的一样亮的刺眼,我不自觉的望向熙染,她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男生,目光专注的落在桌子上的习题册。想到这里,我恨不得痛骂自己心猿意马,我还是紧忙掏出钢笔,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做作业上。

今天的作业明明应该比较简单的……可,我为什么一道也没做出来……我想看看窗外是否已经开始下雪了,可想起窗户那边便坐着熙染,抬眼的欲望便被一种近乎于恐惧的紧张给生生压下了。

我的思绪飘飞,钢笔却一直点在书上,没有移动一下,待我回过神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斑。

窗户外边果然明亮了。或是下雪,或是晴天,不过两种可能。熙染忽然抬头,朝着空中吐了一口气,好像解出一道难题,她脱去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毛衣,于是和外面的白色融为一体,更加明亮。

我只觉得胸中滚烫,却难以稍有动作,不断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

“哎,阿俊,这道题你会吗?”

熙染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又预料之中的传来,像清水一样的植物油,浇在胸膛的热焰之上。

“哦,给我看看。”

我颤巍巍的接过她的习题册,看见她白嫩的手指,像天使递给凡人一本圣经——这么说,有些谄媚的嫌疑,不过我可以发誓,我的心里第一个闪过的念想,就是我在孩童时期,在《圣经故事》里看到的插画一般:圣女将来自上帝的圣物亲手交给生于蓬蒿的农人。

那道题目看着很熟悉,是道微积分题,而且……像是我昨天晚上刚刚做过的一道很类似的类型题。

“这题很简单的哦。我来教你。”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太好了。”熙染把身子往我这里凑了凑,我闻到一股让人发昏的香气。

呃……昨晚那道题我记得当时没有用多少时间的,只消先求导,再换元……不对,是先换元再……然后……呃?这……我明明会的啊。

我愣了,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紧张。甚至在某个时刻,能明显的感到,脸颊的毛孔已经舒张的很大,涓涓细流疯狂的涌出,聚集在一起,成了晶莹的汗珠,附在脸上,像一层沼泽里的淤泥,迟迟不去,凝塞住鼻息,让人窒息。

“什么题目?给我看看啊。”

我现在想来,晓野清晰明澈的声音依然觉得很动听。正是那个坐在桌子对面的年轻人,成功的将注意力转移,有时候,我看着他秀美的容貌,总会产生一种幻想,他像是作为一个世界以外的监察者,像是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日常所接触的知识与品味,大抵与数学物理不远,父亲当年教导我,学习艺术与科学的人,无论这个人长得怎么样,他的精神一定是灵动的,我从第一眼看到晓野时就有这种感觉。

果然,晓野很快便把那道题目解了出来。

晓野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一丝小看,而是静静的对熙染说道:“这种题目并不难,这位同学应该也是紧张,我看你问他题的时候都羞涩成那副样子了。”

晓野的开明,伴着熙染银铃般的小声,让我更加无地自容的同时,开始深深的对晓野表示敬佩。

熙染的笑声回荡在我耳边,动听,我却明白,她虽笑的是我,却因为晓野而笑。

他接着说:“我叫李晓野,叫我晓野就行,数学系的。以后有什么数学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探讨,一起努力。”

说着,他整理好自己的书册,装进背包,打了声招呼,潇洒的走了。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当时背着少见的双肩包,漆黑色的,材质很好。

我怔怔地望着晓野离去的背影,回过神时,扭头看向一旁的熙染。

她露出很好看的笑容,眼睛盯着习题册,“都要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忙点点头,把没做几道的题册胡乱塞进书包,“嗯嗯,好啊好啊。”

吃完午饭,我忽然想起什么,擦干嘴巴,快步地走到柜台旁边。

柜台里站着一个女生,看上去年纪不大,我看着她摇了摇手,小声问:“喂,小妹,女生这时候都喜欢和什么啊?”

女孩抬起头看着我,“嗯……这个时候,当然是珍珠奶茶啦,几乎所有女孩纸来这里都是和奶茶的喔。”

“哦是吗,……那个,多少钱一杯呢?”

“十三块。”

“这一杯……十三块啊?”

“是哦,不过,哥哥是还学生吧。”

“嗯,是的啊。”

“哥哥是北大的吗?”

“对喔,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孩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因为哥哥的样子一看就有北大专属的气质啊。”

我臊了一阵,好奇道:“小妹,这么小就来打工啊。”

“是兼职啦。”她说,“哥哥是农村的吧,我也从农村来,北京工资高,妈妈让我趁着假期,多来大城市开开眼。”

“唔,原来是这样。”

“哦对了,我叫美幸,梦想就是考上北京大学!”

“哈哈,不错嘛,那你可要加油喽。”

“哥哥你还没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俊。”

“嗯,那哥哥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已经考上北大了,梦想就算已经完成了。”

“哥哥的梦想也是考上北大啊。”

“对哦,不过……不过我一开始是打算考上清华的。”

“到底是什么嘛。”

“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总之……总之就是考一个好学校吧。”

“梦想一定要明确哦,这样才不会迷茫。”

“啊?”

“对啊,老师一直是这么说的啊,就比如哥哥面前有两个女孩子,一定要做出一个清晰的选择,否则,哥哥就成了大坏蛋喔。”

我听着她的用词,不禁笑了出来。

倒是美幸先抱起肩膀,一脸气愤,“你笑什么?”

我依旧笑得合不拢嘴,“笑你的用词啊……你的词汇用的……用的还真是……真是可爱啊……”

“呼……”美幸叹了口气,“连哥哥也这么说。”

“哦?”

“对啊,老师也这么说,说我还要加紧学习语文才是。可我总觉得,语文还需要背古文抄课文,远远没有数学有趣。”

我听到这句话,静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微笑,心想怪不得啊,真的好像,父亲教我看人的气质,果然一点不错,那种灵动,我常可以一眼睇清,真心希望的能够如愿。

我掏出二十块钱,指着牌子上的那个奶茶标识,买了一杯我从来没见过的饮料给熙染,那东西,叫做珍珠奶茶。同学告诉我说,女生大都喜爱。果然熙染看见,脸上洋溢起一抹奇异的笑意。

我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一点点喝着,看着她鼻尖可爱的汗珠在穿过透明玻璃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再往后的日子,我与这个叫做熙染的女孩渐渐走近,像默契的朋友,时常一起吃饭,上自习,甚至有时候还会一起在未名湖畔散一会儿步。其他时候,我一如往常,不到七点便起床去食堂吃早餐,再赶上图书馆的一个好位置。

再与那个叫做晓野的长发青年相遇,依旧是北大的图书馆里,他坐在那里,埋头在麻乱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我本还想绕开,却不料忽然被他叫住了。

“嘿,同学,不用找了,就坐在这儿吧。”

“唔,好。李晓野,你好啊。”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晓野就行了。”

“哦,晓野同学,你好,你好……啊,你的数学很好吧。”我实在想不起什么值的寒暄的东西,便看着他手中的草稿不失礼貌的说了一句。

晓野笑了一下,没有表现出谦逊的颜色,却看起来无比自然,甚至比谦虚过度的姿态还要耐看。

“数学是一种精神。我爸就是在北大教数学的,从小就给我灌输这种思想,我爸说,生命细分是化学,化学细分是物理,物理则是用数学符号表示一切,所以说,整个宇宙都是数学的。所以我从初中开始,就开始一门心思研究数学了,那时候开始,我已经决定在大学要念什么专业了。”

我忽然想起来许久以前,那个在奶茶店打工的女孩,也同样热爱着数学,笑道:“那看来,你是真心喜欢数学。我爸妈都是农民……唔,他们也是告诫我说,能把数学学好的人,都聪明,家长说出去也觉得骄傲。上了北大的数学系,我……倒是真没从里面感觉到什么真正的兴趣,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

晓野听到这,忽然停下手中的笔,甚至把书一合,直接站起身,走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爸跟我说,能考真才实干考上北大数学系的,绝对都是有这常人没有的数学天赋的。你不喜欢数学,为什么还能靠这么高分?”晓野始终盯着我的眼睛,让我的心里很慌。

“我其实就是不愿意让爹娘在别人面前提及我总是说我傻呆呆的,所以我便通过数学,实现了这个愿望。……同届的姐姐比我考的还要好,她去了清华大学。是我们村子最高分。”

晓野伸出手,竟然要和我握手。

“我爸说,古来纨绔少伟男,寒门更是稀少。”

“哦,这句话我也听到过。”

“交个朋友吧。”

写到这,我忍不住点了一支烟。许多情谊,清纯无邪,有时候时常坐在窗前发呆,何时何分,连我这个清秀少年也成了大家口中的作家叔叔了。

我与那个晓野,转瞬之间,竟也有二十余年未曾谋面了。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早上,我没有比平常晚那么一会儿,如果那支数年以后一举爆红的青涩乐队没有在北大这座校园里拨动吉他琴弦,没有唱出那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我也不会从此和那个叫做熙染的女孩说一句话。

也有可能,会是下一个驻足在那里的幸运儿吧。

果然,现实的世界总是比故事复杂啊。

多少月后,听说熙染就要走了,那个时候,熙染的家人为了让熙染尽快融进社会,参加工作,熙染要提前几年参军入伍,并要在几年内入党,也许……往后还要进入百姓无法触碰的行政大殿。

初出茅店的我,带着几分疑惑不解,更体会不到来自大城市所有的无形压力,熙染,那个纯情的女孩,还只是我脑海你那个学习一向认真、做数学题总是粗心的美丽少女,我不知道的,我那个守口如瓶的秘密,究竟会在何时说出,以及会不会成为我一生中的遗憾。

这天我从女生宿舍路过,远远听见熙染的声音,她穿着那件白色毛衣,提着一只暖壶向我跑来,“阿俊,阿俊你这是去打水吗?麻烦你帮我打一下吧,谢谢阿俊。”

“客气什么嘛。”我接过她的暖壶,应了一声转过身,这是我忽然想起,“……那个,熙染,听说你要入伍?”

“对呀。你的消息蛮灵通的嘛。” 熙染笑道:“是不是偷偷打听我来着?”

“啊这个,倒是没有啦……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次去多久啊?”

“嗯哼,多久嘛……”熙染扬起下巴,嘴角含着莫名的笑意说道:“谁知道呢,没准儿就要直接参加工作了,还是做办公室的那种,很帅气吧。”

“是啊,是很帅气。”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了空,“那,那……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熙染顿了一下,脸颊浮过一片绯红。

“当然是啦,到时候我就要把东西都搬空啦。”

我看着熙染脸上的笑意,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熙染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到时候可别想我啊。”

“什么时候?”

“哈哈,没看出来阿俊这么关心人家呢。”

我低下头,只觉得心中燃烧着某种冲动,“才,没……没有啦,就是随便问问啦。”

“什么时候……嗯……大约,在冬季。”

我愣了,猛然抬起头,与熙染的目光相遇。

是那首大约在冬季?

熙染忽然笑了两下,“哈哈,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这么文艺。”

“阿俊,你在发什么愣?”

“没啊,我只是……”我想起那首歌,那首关于爱情的忧伤。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起……想起那天在图书馆门口,那几个同学唱的《大约在冬季》。”

“哦——这样啊……我记得那首歌,还是我告诉的你歌名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那天唱歌的几个人,不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哦。”

“啊?那是那里的?”

“据说是不远的清华大学的,他们的乐队现在小有名气,在同学圈都很受欢迎的……他们的乐队名也很好听,叫做水木年华。”

“水木年华,的确蛮好听的。”

“哦,今天晚上九点,在未名湖有举办派对,晓野,还有很多朋友都回来,记得哦。”

“唔,好的。”

“别忘记哦,晚上见。”

“晚上见!”

我到了宿舍,困意翻山蹈海,我像吃了**,一头栽在床上,一睡不愿起。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在梦里,我站在一口漆黑不见底的井边,向里张望,隐隐有个白色的影子,黑暗里看不太清,像个鬼魂似的,一动不动。

你是熙染吗?我问。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我是,阿俊,快来救我。那个声音说道。

我一惊,到处去找绳索,可以地面像白色瓷砖,完全看不见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我在路上狂奔希望可以找到个人影,我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大汗,然而结果却是天上降临了倾盆大雨,我的全身被淋湿,我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立马跑回去,那口井却已然看不见了。天下着大雨,路上的雨水很快漫过脚跟,我不确定那口井是否就在我脚尖的前面,雨水已经将它填满,而熙染生死未卜,我在雨中狂奔,使劲寻找着,寻找着那口井,哪怕踩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我忽然脚下一空,堕入无限深邃的井中,冰冷的雨水冲进我的鼻腔,填塞着我的肺,窒息感……噩梦……恐惧将我笼罩。

我如今提笔,仍然对那个傍晚的噩梦记忆犹新,如此诡异的细节,让我乍然惊醒过后,满身湿透,我想起某个神话故事里,凡人做梦变作乌羽骑士,一觉经历了一场别样人生,醒来之后,念念不忘,身子下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个乌黑色的鸦羽,他逢人即说,人们却只当他是个疯子。

黑羽骑士的故事,在儿时便扎根于心,这是我始终深深信仰的,看似幼稚的梦幻。梦境有时候,不一定便是虚妄的,甚至有时,它比嬉闹的现实还要复杂真实。

我从床上坐起,身子被梦境中的暴雨淋湿,我举起手看了一眼手表,分针指在六的位置,还好不算太晚。

我下了床,浑身的汗也渐渐散去,我喝了一点水,走到窗前,宿舍很空,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把那里的一个花瓶子染成了金黄的颜色,那是熙染送给我的,像她穿的毛衣一样干净。

我走出宿舍的时候,又看过一次手表,七点四十五分,我却走的依旧不紧不慢,像那天一样,我希望这还同上次,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帝的安排。

我已经差不多算好,按照目前这个速度,到达熙染说的地方,差不多刚好是五分钟以前。

我来到未名湖畔时,余晖将尽,微风裹挟着湖水的温凉,轻轻送来。我走到湖边,顺着木栈望去……那里,是谁的背影啊……

就如同无数个故事一样,我不堪回想,真实的世界,竟然真的有某种无形的缘充当着生活的秩序,铺就了一条所谓命运的轨迹。

“……美幸?”

我下意识的看着他喊出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回头,也许是有意,也许本没有听到。

“美幸,你在这啊。”我走到她的身后,一瞬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哥哥!”她忽然转头,大叫了一声,“你吓我一跳啊。”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哎……哎哎,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眼泪从她的眼角疯狂的涌出,她的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我很好奇这个开朗可爱的女生怎么会哭成这样一个泪人,“哥哥……我怕考不上北大了……”

我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哥哥向你保证,只要努力,就绝对可以考得上,所有事情都是要努力过后才有成果的。”

美幸擦着眼泪,还是哭的眼泪不断,“哥哥,我今天来未名湖,就是、就是、就就就就……哇——!”

眼看美幸抽泣的越来越猛烈,终于忍不住抱住我大声哭了出来。

在那一瞬,我的心中,竟忽然一动……是什么事让她委屈到这种地步,

哭泣声穿透我的耳膜,流入我的血液——我的心里忽然生成了最坏的想法,莫非……她被坏人伤害了?

“美幸,你振作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出气。”

“哥——我今天晚上,来湖边……就……就是想……想自杀的啊……”

“啊?!”

“他们、他们说我这个农村来的孩子一辈子也考不上北大,我想如果我上不了北大……我的梦想就没了,梦想没了,人就活不下去了……可是,可、可我站在湖边的时候好怕,我在想,湖水那么深,有那么冷,我……我死去的时候该有多难受啊……哥……”她抬起头看着我,“哥哥,幸亏你来了啊……不然,不然我就得在今晚死去了……”

我心里稍微放松了点,看着这个女孩,总觉得像是个天真的妹妹,天真的像梦幻,我心中流过一缕暖流,她同样来自偏僻的农村,仅仅带着孤独的背影来到这个大人口中的大城市……这和身为农子为不甘命途而发奋的我多像。

“美幸,你要努力,努力考上北大。哥在这等着。”

美幸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说:“别哭,不许哭!”

“嗯,哥哥,我决定了,因为考上北大,一直是我的梦想,梦想是自己的事,跟别人没关系,哥哥你说对吧。”

我摸摸她脑袋,“对,别管别人怎么看你,自己努力就对了。”

美幸点头。

“哎呀!”

我忽然想起来什么,惊叫一声,飞奔出去,“……美幸,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

我跑着,连手表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夜色苍茫,本该静悄而湿寒,却不知何时开始,那样躁动不安起来,我知道自己晚了,甚至人早已经走光,可我仍要使劲的跑到终点,未名湖的光斑,随着我的奔跑渐渐改变了位置,在前方摇晃的路灯之下,静静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的目光朝着我,却越过我,仿佛便是那座永久的木栈。

我来到她的面前,弯腰喘着粗气,她的目光却如同死去的湖面,波澜无惊。

我知道事情不妙,是上帝欺骗了我,戏谑后的笑,化作清风,抚过这片路灯之下的光影。

这时,熙染却出乎我意料的笑了,奇怪的是,还是那个专属于她的笑,“你刚刚得跑多快啊,累成这副样子。”

“……熙染,我、我来晚了。”我仍然弯着腰,仿似永远也喘不过那一口气似的看着脚边自己的一团影子,“熙染,抱歉,对不起啊。”

熙染低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她顿下身子,看着我的脸,噗呲一声笑了,“阿俊,你这副样子真的好好笑喔,第一次见你这样紧张。”

“熙染……”我张开口,正欲解释什么,只看见她站起身来,抬头看着刺眼的路灯。

“阿俊,我发现,好多事情,都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常觉得,大学的校园真好,不用担忧社会压力,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想谈恋爱便谈恋爱,像追求理想便追求理想,像你像我,像那只叫水木年华的小小乐队,可以自由自在的听歌,自由自在的唱歌……可是阿俊不是也常说吗,世界远远比故事复杂啊。”熙染看了我最后一眼,她走了……

我伫立原地,看着她远去,这个背影……充斥了我的整个青春记忆。

时间多快,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

我穿上老妈的那件军绿色毛衣去上自习,收音机里说今天会有一场小雪的,所以我提前穿上那件毛衣,尽管难看,但十足温暖。我慢慢悠悠的吃完早饭,又慢悠悠的走去图书馆,我从来都不会着急,因为我看过手表的。

忽地,我听了下来。

一阵歌声从对面的草坪传来,几个青年手里抱着崭新吉他弹唱着一首好听至极的歌:

“轻轻地,

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

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我注意到我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孩,也在认真的听着,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原来你也喜欢这首歌啊。”

她扭过头,我们四目相对,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是那个叫做美幸的女孩。

写到这,墨水已经将近流干,关于我的青春,也随着这一滴滴笔墨重新流过一遍,像一次精彩的重温。

我曾在私下答应过熙染和美幸,以及那个热衷于数学的好友晓野,如果今后有了名气,一定要将这个精彩的故事写出来发表,让全世界都知道,在北大的校园里还发生过这样一段美丽的故事。

那首大约在冬季,曾作为我的手机铃声,闹钟铃声,只是我写出这个关于青春的冬季,我不再敢这么做,只是隐约觉得,那是一种对回忆的亵渎与失敬。

我在任何时刻,蔬菜摊旁,公交车上,时常耳闻这首极易使人落泪的歌,都会像翻开一本崭新的书,里面的故事早已写好,只待我一页页翻过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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