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聊斋20《促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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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德年间，皇宫中盛行斗蟋蟀，每年都要向民间大量征收蟋蟀。

蟋蟀本不是陕西特产。有位华阴县令为了讨好上司，便从外地高价购买一只献上，这只蟋蟀非常勇猛善战，于是巡抚便命华阴县每年供奉。

县令便把这差使交给了里正，命令每十天上交一只，否则杖责。一些街头混混，便从外地贩运一些，与县衙的官差串通一气，高价出售。购买蟋蟀的费用便按人口摊派，每征收一只蟋蟀，常要几户人家倾家荡产。

县里有个叫成名的书生，是名童生。成名为人忠厚本分，不善言辞，便被刁滑的小吏报到县里，让他担任里正，他想尽办法也推辞不掉。

由于抓不到合格的蟋蟀，又不忍乡亲负担，就自己出钱购买，不到一年那点家产就折腾光了。

又到了皇宫征收蟋蟀的季节。童生急得整日唉声叹气不能入眠，妻子说：“急有什么用呢，不如寻寻看，万一抓到一只呢。”成名便每日提着竹筒丝笼到草丛中破墙边寻觅，即使捕到两三只也不够规格。县令限期到了，成名被打得皮开肉绽，只能趴在床上哀叹。

一天，村里来了一位驼背巫婆，据说卦术非常灵验，成名的妻子便卖了家里的一只公鸡，拿着钱来到巫婆的屋里。

巫婆隐在一个挂着帘子的密室里，帘子外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两个燃着的蜡烛和一个香炉。成名的妻子，便把钱放在桌子上，燃上三炷香跪拜。不久，只见帘子晃了一下，一张纸片抛出。她忙捡起来看，纸上是一幅画，好像是一座佛寺，草丛中有一只蟋蟀和一只蛤蟆，便收藏好，慌忙回家。

成名反复地看着画，感觉画中的景物与村中的大佛寺很相似，于是便挣扎着起身，拄着拐杖，来到大佛寺的后面。

只见荒草蓬蒿掩盖着一座座孤坟，蜻蜓静竖在野花丛中，一片幽暗寂静，这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成名不觉头皮发麻身子发颤，最后心一横道：“怕他作甚，自己也快成了鬼魂。”

于是便沿着一座坟朝前走，前面乱石嶙峋和画中的很像。成名便在蓬蒿丛中侧耳细听，仔细寻找，正累得两眼发黑时，突然一只蛤蟆跳了出来，成名急忙追赶，只见它落入一块草丛中。他便拨开草仔细察看，只见一只蟋蟀正趴在蒺藜根旁，急忙用手去捂，蟋蟀却钻入石洞里，成名便用竹筒里的水浇灌，蟋蟀才从里面爬出。

成名捉住仔细审看，只见这蟋蟀身躯健壮，尾巴修长，粗脖子、金翅膀。成名大喜，忙小心翼翼地放进笼中。

一家人像得到一件稀世珍宝似的，用盆子养起来，爱护备至。

成名有天外出，九岁的儿子好奇，便偷偷地打开盆观看，刚掀开个缝，那蟋蟀便窜了出来，他慌忙去捂，由于用力过猛蟋蟀被拍扁了。母亲一看哭着吼道：“这可是我们家的命根子啊，你闯下大祸了，看你爹回来咋收拾你。”孩子吓得跑出门去。

成名回来后，便感觉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没有活路了，便怒气冲冲地去寻找儿子。找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也没见人，后来一位去村西头井里打水的人，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夫妻二人悲痛欲绝，也不想活了。成名看着床上儿子的尸体道：“蟋蟀啊蟋蟀，你害得我们家好苦啊！”夫妻二人一直呆坐着，天越来越黑，妻子道：“事已至此，先让儿子入土为安吧”，成名才恋恋不舍地拿来一张草席，准备包裹孩子，竟发现孩子有微弱的气息。俩人大喜，到了半夜儿子苏醒了，但像在梦中一样并不认识人。两人想可能孩子过于惊吓还没能恢复过来，只要孩子能活着就好。

天刚蒙蒙亮，成名正躺在床上发愁，忽然听到门外有蟋蟀的鸣声，便忙起身察看。仿佛看到那只大蟋蟀，便高兴去捂，蟋蟀便一下跳远了。成名急忙去追，转过墙角便不见了，成名仔细搜寻，忽然看到墙壁上有只小蟋蟀，成名见不合规格，便转身离去。那只小蟋蟀竟跳到他的前襟上，成名再仔细观看，见它形体像蝼蛄，方头长脖，长着梅花样的翅膀，像是好品种，这才欢喜地把它带回来。

村中有个好事的少年，驯养着一只蟋蟀，被称为“常胜将军”，便想高价卖给成名。一日，他来到成名家道：“听说你也养了一只，我们较量一下吧”，成名看着那只高大健壮的蟋蟀不敢应允。那少年道：“养一只劣蟋蟀有什么用呢？”成名想想也是，于是便把两只蟋蟀放在一个盆里，只见大蟋蟀不时振动翅膀蠢蠢欲动，而那只小蟋蟀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少年便用猪鬃一次一次地撩拨小蟋蟀的须子，只见小蟋蟀一跃而起，直扑向对手，咬住了大蟋蟀的脖子。吓得少年，急忙把他们分开，再也不敢搏斗了。

小蟋蟀振动双翅，骄傲地鸣叫着。突然冲过来一只大公鸡，径直去啄小蟋蟀，小蟋蟀倏地一下跳出两尺远，鸡急忙伸头追过去，一爪子便踏上去。成名惊慌失措，心想这下可完了，却只见公鸡伸长脖子扑楞着，走近一看，原来小蟋蟀趴在鸡冠子上用力咬着不松口。

成名更加惊喜，忙把小蟋蟀捧放到笼子里。白天就坐在笼子前盯着，晚上睡觉时放在床里面，唯恐再有闪失。

第二天一大早，便把小蟋蟀带到县衙里，见到县令道：“大人，小人捕到一只奇异的蟋蟀”，县令便高兴地走上前观看，只见笼中趴着一只短小的蟋蟀，便怒道：“你想糊弄本官吗？来人啊，杖责五十”。成名急忙跪下道：“大人先试一试便知，如不属实，再罚也不迟。”

县令便命人拿上了一只善战的大蟋蟀，只见那只大蟋蟀刚放入盆中，便抖动身子蹬腿鼓翼地向小蟋蟀冲去。小蟋蟀只是静静的趴在那里，见大蟋蟀到了跟前，便猛地跃起，咬住了大蟋蟀的脖子，直到大蟋蟀无力挣扎了才跳离出去。

那县令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忙让人抱来一只大红公鸡，只见大红公鸡，一会儿伸尖嘴去啄，一会儿拎利爪去踩，都不能触及蟋蟀，一眨眼，小蟋蟀便咬住了大红鸡冠子，公鸡疼得悲惨鸣叫。

县令又惊又喜，重赏了成名。又急忙把小蟋蟀献给巡抚，巡抚便用金笼盛着进献给皇上，并在奏章中详细地讲述了蟋蟀的奇异。

小蟋蟀果然打败了宫中所有的蟋蟀，小蟋蟀每当听到音乐声就会按照节拍跳舞。皇上龙心大悦，下诏重赏巡抚，巡抚没有忘记县令的功劳，不久县令就因政绩优异被提升。县令很高兴，就免去了成名的差役，让他进了县学。

又过了一年多，成名的儿子恢复了神智，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轻捷善斗的小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