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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子系中山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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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鉴苦叹一声,怎么觉得见庾亮比见皇帝还难!

庾亮来到近前,他好心好意说起桓温的担忧,希望尽快调苏峻进京任职,避免历阳做大,不了却被当头棒喝!

“郗大人,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能相信一个小小的队主?他哪有什么见识!上回看在你的面上,没有治他的罪,本官已是非常的宽宥,你怎么和他一样不明事理。”

这才过了十几天,庾亮的口中,郗兄变成了郗大人,从奏请圣上嘉奖徐州变成了不明事理。

人还是那个人,态度却天壤之别!

见自己强辩也没有用,耿直的郗鉴真想扭头就走,想了想,压了压心火,扯了扯温峤的衣袖。

温峤愣了愣,言道:“是这样,适才王太傅殿中所言,我以为切中要害。朝廷若真对苏峻有疑心,干脆现在就封他个司徒,明升暗降,彻底去除隐患。否则,就不能刻意针对历阳,穷追不舍。苏峻疑心很重,激怒他反倒不美。”

“温兄,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幼稚?没有证据就改任他为虚爵,落下个鸟尽弓藏的嫌疑,不是给圣上抹黑嘛。”

庾亮反驳了一句,也没怎么给昔日好友留面子。

“我说二位,拿贼拿赃,等本官掌握了苏峻恶确凿证据,他还能有什么说辞,到时候只能乖乖就范!再说了,他何德何能,敢忝居司徒?”

温峤急道:“可是等他坐大就来不及啦,万一他真有野心,和朝廷撕破脸皮,不肯就范,到时候你如何收场?”

庾亮豪言道:“小小的历阳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二位,王敦的坟头,草应该还没长齐吧,他苏峻敢重蹈覆辙?”

温峤还要再言,庾亮却不耐烦,岔开了话题。

“温兄,敝府今晚设有家宴,二位如果不急着回去,就来饮上几杯,叙叙旧。我呢,还要去一趟尚书台,熟悉熟悉情况,指不定是个什么烂摊子呢!”

言罢,庾亮转身飘然离去。

二人摊摊手,摇头苦笑,这种庆功的家宴,不去也罢。一转身,瞅见了茕然立于殿外一隅的那个落寞的身影!

“太傅!”

“太傅!”

王导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适应新任的官职,郗鉴和温峤叫唤了几声,他才回过头,呆呆的。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结果还是没发出声,而脸上的笑容应该是刻意挤出来的。

温峤不解地安慰道:“太傅为何匆匆请辞,朝政大事刚有起色,还得你老骥伏枥啊!”

“哪里哪里,现在老夫是驽马一匹,不能不知进退。你看庾国舅,精力充沛,热情高涨,他就任尚书令,一定会有惊人之举的,太后慧眼识才,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心酸,话也酸,王导谦逊道。

郗鉴言道:“太傅,我总觉得朝廷当下还应该安心内政,勠力民生,不可节外生枝。太傅胸怀锦绣,该提醒时还要提醒呀。”

“这个二位尽管放心,但凡用得着的,老夫定当尽心竭力。好了,不谈国事,说点私事吧。”

王导忘却尴尬,来了兴致,诚恳的看着郗鉴。

“郗大人,听闻令千金才貌双全,不知是否婚配?”

“太傅过奖了,小女尚待字闺中。”

“如此正巧,我府上适龄子弟甚多,如蒙不弃,老夫想和你攀为亲家,不知意下如何?”

“太傅言重了,若说高攀,也是我郗家高攀太傅。谁人不知,乌衣巷王氏子弟个个风流倜傥,卓尔不群,小女能嫁入豪门,当爹的脸上也有光。”

温峤乐呵呵的,想讨杯喜酒,欣然道:“好好好,我愿为月下老,玉成此事!”

这时,王允之驾着马车,停在附近,看着神采奕奕的三个人。

“就这么说定了,哪天你来府上做客,我把他们都叫过来,凡是你相中的,不管是谁,老夫都同意。”

三人挥手作别,各奔东西。

“叔父,郗家门第一般,岂能和我们王家相提并论!这桩婚事是否再考虑考虑?”王允之劝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王导回了这一句后,便不再做声。

他算过,当前的辅政大臣中,庾亮和自己势如水火,司马宗是皇室宗亲。如果和皇家联姻,庾亮定会唆使庾太后从中作梗。

只有温峤和郗鉴为人正派,自己名为太傅,爵位很高,实则赋闲,和白鹭洲畔垂钓的老叟没多大差别。

王家迫切需要找个同僚,在朝中倚为援手,将来东山再起时还用得着,而结亲就是最稳固最便捷的方式。

马车上,得知王导主动请辞,王允之抱怨道:“栽树的时候没人理睬,果子长成了却有人惦记,不仅摘了果子,连树都被挖走。就因为果子上长出了虫子,就归罪果农,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声音像一把把刀子刺进车中人的耳朵里。

“司徒大人是被朝事累的!”回忆起朝堂上庾太后明着一句褒奖之词,暗着却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王导何等聪明,听出了太后的弦外之音。

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台阶,自己只能就坡下驴,主动请辞当然比被劝退要来得有颜面!

朝堂上不慎摔倒,其实王导是刻意为之!

摔倒的角度,着地的轻重以及奏折的甩落,都是他预先筹划好的,半年前他就悟出了京师流言背后的深意!

上官说下属太累了,多半是褒奖可宽慰之词,王导很不幸,他碰到的是劝退之词。

王导心潮澎湃,马车到了府门还浑然不觉。

哼!你庾亮急于要摘果子,可以,谁让你有摄政的太后妹妹撑腰。果子摘完了,看你怎么办?

流民失踪就是果子上的虫子,你借打虫子的名义来驱逐果农,虫子能这么轻易被消灭?虫子躲在哪里你或许知道,但你懂得投鼠忌器的道理吗?

迟早有一天,虫子会反咬你一口,你也会惹下大祸,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自南渡以来,王家的势力达到巅峰,家族上百口人,占据大半条乌衣巷,还豢养大量的奴仆、家丁、家妓,日用开销数目惊人,单靠王氏子弟的俸禄,杯水车薪。

上百人锦衣玉食,钟鼓馔玉,靠的是产业!

说起产业,那就太多了,王导自己都不一定搞得清楚。

城内的店铺酒楼绸缎庄,城外数百亩良田庄园,店铺的盈利和田地的产出,才是维持整个家族的摇钱树。

但是,这几年战乱不断,田地荒芜,商旅萎靡,家族经济大不如前。

虽然世道稳定下来了,可是战乱的后遗症并未消除,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人口紧缺,劳力不足。

总不能让王家子弟赤膊上阵,去田里耕种,去店里帮工吧。

所有像他家这样的大族都面临同样的窘境,都在思索如何渡过难关,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盯在流民身上,那是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侨寄法安置的流民是要纳入朝廷簿册的,作为丁口看待,要服徭役,要缴赋税,哪个大族愿意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朝廷?

私募流民,不进入簿册,就成为最好的选择,就类似后世的黑户口一样!

“老爷,今春的庄稼长势喜人,又是一个丰收年!尤其是聚宝山庄园里新垦的荒田,地劲足着呢。”

管家笑嘻嘻的跑到书房,他知道王导辞官后一直闷闷不乐,想给主子一点好消息听听。

王导叹道:“唉,丰收固然是好,可到时候谁来收割哦。”

“老爷怎么忘了,那么些流民在,根本不用担心收割。嗨,真别说,那些贱民干活是一个顶仨,一天只需两顿饭,五文钱。”

“什么?大胆狗才!”王导一听,聚宝山的流民还在干活,气不打一出来。

庾亮奏请皇帝严查流民的消息,第二天宫内就有人传信过来,还把皇帝的憎恶和愤怒说得清清楚楚。

王导多聪明,他预感大事不妙,当天就命令管家,要求半月内全部清退自家庄园内的流民,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谁料管家擅自作主,一直等到秋收完毕还没有动作,后来又看王导不再过问,自说自话,干脆等到春耕全部结束再说。

“啪!”一记耳光,打得管家火辣辣的痛。

管家懵了,老爷大雅之人,往常很少动怒,今日发这么大火,看来是丢官给闹的!

“险些坏了老爷的大事!你,现在就去,明日天黑之前全部办妥,否则,将你装入麻包,扔到江里喂鱼!”

“是!奴才这就去。”管家捂着脸,一溜烟跑了。

“真是废物!”王导余怒未消。

“允之,告诉子弟们,最近都消停点,别惹事生非。对了,关上府门。”

“叔父,这大白天的,关门作甚?”

“我操劳王事太累了呗!”王导想起太后在朝上点评自己的那句话,脸色铁青。

“自即日起,静养身心,闭门谢客。非有上命,不得擅启中门!”

“怎么又跑回来,嫌老爷下手太轻是不是?”王导看见管家刚走又掉头回来,高高扬起了巴掌。

管家后退了两步,委屈道:“老爷误会了,是,是有人前来拜访。”

“允之,你出门替我迎进来。”

王导一听,本以为是从母弟何充,因为只有他会不避忌讳,在自己落魄时还能来府上探访。

王允之撵走管家,掩上房门,低低言道:“叔父,客人从历阳来,带了厚礼,就想讨个主意。”

“荒唐,他是庾亮的眼中钉,这个时候找我讨什么主意,不知我的处境吗?去,连人带礼轰出去。”王导难得被气到咆哮的地步。

“叔父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庾亮的肉中刺!”

王允之这么一说,真如一根鱼刺一样扎在王导喉咙中,痛得他肌肉抽搐了一下。

王导痛定思痛,转念说道:“非常时期,要谨慎行事,对他们要避而远之。礼物不收,人也不要进府,不过话可以说得委婉些。去,就这么说……”

历阳来人走后,王导眼前浮现出苏峻和庾亮的面孔,只见他二人持刀相向,砍成了一团!

“起来,快起来!”桓温一吆喝,沈劲噌一下,翻身下床。

二人看沈猛睡得正香,也不打扰,提着剑来到帐外。

不顾天黑前刚从寿州返回的奔波之苦,借着月色,重复着昨晚的招式。

说起招式,桓温要胜出许多。每次借着练剑的机会,他不断的点拨对方。而沈劲基础扎实,学得很快,在对阵中充当陪练,让桓温找找疆场的感觉。

时值二月中,夜晚的徐州寒意阵阵,月下清晖,洒在两位十六岁的少年身上。

郗鉴从京师带回来的消息让桓温沮丧,也更增添了他苦练不辍的斗志,他们相信终有一日,今日的苦练将会有用武之地。

当初北伐中原时,有两个人物大名鼎鼎,他们情好绸缪,共被同寝。常在中夜月明时,闻听鸡鸣则披衣而起,月下舞剑,几十年后还传为佳话,激励着无数怀有梦想的少年中宵起坐,灯下看剑。

月下舞剑的二人就是其中的追慕者,也是将来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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