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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林多奇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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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快,转移到坡下,有骑兵过来,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匹!”

杜艾还在滔滔不绝的传授心得,桓彝则唤起家人,他对此深信不疑,手忙脚乱将马车顺着斜坡赶下去,然后两家人收拾一下,迅速躲进坡下的灌木中。刚刚停当,一队五六十人的骑兵从路西疾驰而至。

八个人躲在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如果两个肺热症者要是再咳嗽一声,就要大祸临头。而恐怖的是,这些骑兵竟然停了下来。一个军士下马,对着灌木丛小解。“军头,前几日咱们已经杀了不少人, 这次,沈参军亲率大军前来,又要杀谁?”

马上的军头言道:“这次沈参军来,是奉了大将军命令,说这两日从海州那边来了一大帮流民,也要南渡,找到之后要杀他个片甲不留。参军派我等过来,是让咱们扮成赵人在此伏击南渡的那些当官的,他们接到朝廷的诏令要回来效力,大将军可不愿意这些人回来。”

“那既然这样,应该白天来呀,这大晚上的,哪能见到人。”

军头骂道:“你他娘的真笨,白天要是碰到真的赵人,咱不就露馅了吗?弄不好,小命都得丢,赵人可不是好惹的。快点,你他娘的好了没有?”

“这就好,这就好。”军士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好险呐!众人吓得心口扑通通乱跳,也不敢上坡,就在灌木丛里度过了难熬的一夜。

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大伙醒了过来。杜艾对桓温赞不绝口,转眼之间,已经搭救了自己两回。他看见桓温配着一把木剑,心里有了答谢的方法,从自己一摞子书籍里面,挑拣出一本破旧而泛黄的古籍,递给桓温。

桓温一看,爱不释手,惊呼连连:“王越剑谱,杜武库藏书!太好了,相传王越乃是后汉游侠,燕山人士,剑术当世无双,他的徒弟还传授过魏文帝剑法,可惜史籍上记载不多,我还以为是传闻,想不到真有此人。这么珍贵的剑谱,估计世间也就只有这一本,杜叔叔这是送给我的吗?”

杜艾笑道:“宝剑赠英雄,当然是送给你的,放在我这就是一本古书而已。给了你,才是它的归宿,才会救下更多的人。”

“多谢杜叔叔赠书之恩,人人都说杜武库不仅会打造兵器,收藏兵器,竟然还能收藏到这种海内孤本。冒昧相问,这书怎会到你手中?”

“因为杜武库就是我的祖父。”

桓温肃然起敬,然后迫不及待的翻阅剑谱,背诵剑诀,抽出木剑一招一式的模仿。在洛阳时,父亲给他延请过一位剑师,断断续续也练了五年多,悟性很高,又勤学苦练,现在的造诣,三五个同龄人根本近不了身。有了剑谱,如虎添翼。

唯一的缺憾就是书中有好几处残破,还有缺页。

中午时分,距离寿州渡口大概只有三十多里,山道上偶尔能见到几辆来往的马车,前面视线也开阔了。路北除了砂石地,还有零星的农田,只是没有绿油油的庄稼,全是萋萋而生的野草。常说文士悲秋,这春天何尝不让人悲悯?

就在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道中央,一对父女模样的人站在车旁,不停的招手,像是在呼救,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偶尔经过的马车根本没有停下。这个时候都在逃难,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桓温起了恻隐之心,招呼桓平快马加鞭,要帮帮人家。他哪里知道,自己此番要帮助的人,让自己后悔终生!

“娘,娘!”车内传出嘤嘤的哭泣声。一个妇人躺着,面无血色,身旁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模样,哭个不停。父亲和姐姐束手无策,求救无门。好在杜艾久病成医,略微懂点医术,也顾不上避讳,毛遂自荐上前搭脉。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煞有介事,也不知是真懂假懂。

旁边的汉子急巴巴问道:“这位仁兄,家妻的病要紧吗?”

杜艾摇头晃脑:“脉象来看,时强时弱,气息也沉浮不定,估计还得延请名医诊治。”

这番话等于没说,净瞎折腾!

不过,杜艾卖了个关子,又开始推介自己的独门秘笈。“我这有辛夷药茶,可以强身补神,还兼治牙疼头痛,不如试一试,说不定有效果。”

这辛夷花就是木兰花的别称,杜艾水囊中装的就是煮熟的花茶,到他的口中摇身一变,木兰成了辛夷,花茶成了药茶,好就好在他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分文不收,以治病救人为本。

木兰提着水囊,桓温拿出仅有的一点兔肉走了过来。他看得出,这家人一定是饿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弟弟在吃馍馍时,对方的两个兄弟直勾勾的看着,还有明显的舔嘴唇的动作。他来到妇人身旁,把兔肉切成极细的小块,就着药茶喂了下去。

不知是饿的,还是辛夷药茶的功效,总之,妇人睁开了眼睛,无神的望着,应该是患有重症。汉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连声道谢,杜艾欣然受之。

“多谢杜兄还有这位桓公子赠药赠食,本来我们吃喝也不缺,谁知被两个犬子弄丢了,半路上家妻又发病,真是惭愧。对了,在下姓褚,蒜子,快快带弟弟们谢过贵人的搭救之恩。”

桓温连忙还礼,这时才顾得上打量姐弟三人。姐姐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而光洁,没有任何瑕疵,绝对算得上是美人,比木兰还要俊俏,只是有一点很不协调。

她头上乱七八糟插着海棠还有别的不知名的野花,桃红柳绿的,看着是俏丽,其实很俗。特别是脸上的愁容和冷漠的神情,似乎很成熟,还有一种愤世嫉俗的味道,这与她的年纪很不相称。

再看两个弟弟,完全不像兄弟。哥哥谦恭有礼,满脸长满小疙瘩,非常吓人。弟弟模样长得很好,眼神凶巴巴的,扭来扭去,没有正形。仅凭这三人的面相,桓温就不怎么喜欢。

桓彝大度道:“要不咱们结伙走吧,我这还有些干粮,大家一起分着吃,凑合到明日早上,过了淮河就不愁了。”

木兰紧挨着桓温,关切的问臂伤好了没有,一会又掰些饵糕送至他嘴边,弄得桓温都不好意思,这小妹妹真疼人。而褚家两个兄弟自顾自打闹,只有那个姐姐,一个人坐着,抽出青丝中的海棠花欣赏。

桓温两次无意中瞥见,她看似赏花,其实一只在朝自己这边观瞧。她是不是无人搭理,一个人太冷落?她还是个小姑娘,自尊心会不会受到伤害?桓温撇开她的面相不管,想过去请她一起过来。

刚刚起身,就听见马车旁弟弟们争吵起来。

“这是我的,你凭什么要抢?”这是自己三弟的声音。

“我不要吃馍馍,我也要吃饵糕。”这是褚家老二的声音。

“就不给,你们家没有粮食了,给你馍馍吃还不满足。”

“我偏要吃。”

二人竟然扭打起来,褚家二小子确实凶悍,不过实在是太小,哪是自己三弟的对手,被猛的一推,跌倒在地,哇哇哭了起来,边哭边骂。

这几个小家伙,为点吃食打起来,真是小孩子。桓温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是当哥哥的,要去劝架。哪知褚家姐姐一听弟弟的哭声,疯了一样急冲过去,推搡了桓家三弟,还劈口指责:“你凭什么欺负我弟弟?告诉你,天王老子都不准欺负他!”

“是他先抢我的饵糕,怎么是我欺负他?”

“饵糕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你吃饵糕,我弟弟只能吃馍馍?”

这番话蛮不讲理,吃别人家的食物还挑三拣四,而且不分青红皂白,护起自己的兄弟,尤其是这幅盛气凌人的姿态,要是路过的人不明真相,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褚家父亲正和桓杜两位在叙谈,小孩子打架,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其实,褚家姐弟这种做派,司空见惯,作为父亲心里当然清楚,却管不得,因为女儿根本不听他的。

“啪”一下,馍馍被一巴掌打在地上,“弟弟,咱不吃,等到了建康,到了舅舅家,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不要稀罕这点又粗又硬的干馍馍。”

这话听起来,她的舅舅家在京师一定有来头,非富即贵。这也没错,她的母亲姓谢,出自乌衣巷的谢家。

最后,这场争吵还是以桓温亲自给褚家二弟送上一块大大的饵糕收场。但是,小木兰又开始挑事了!

“你头上怎么那么多花儿?一团一团的,真闹!还是我这木兰花漂亮。”

褚家姐姐顿时脸色一变,回头嘲笑道:“你懂什么?这是芍药花,富贵之花,花中仙子。这是海棠花,五彩缤纷,漂亮又艳丽。你那木兰花就一朵,冷冰冰的,还寒酸。”

木兰不服输,争辩道:“你胡说,我爹说了,木兰花清高,像君子一样。”

“清高就是孤独,会害人的。它再清高,再像君子,也比不上我的花富贵艳丽。还有,你那木兰花都蔫了,早就好扔掉了。”

“哼,不许你污蔑木兰花,我就喜欢,我就不扔掉。”木兰撅着嘴,不服气。一会,又捂着嘴笑着说道:“瞧,你那裙子上还有一个洞。”

褚家姐姐一听,瞬间伸出手掌,把那个洞遮盖住,恶狠狠的瞪着木兰,像是心口上的伤疤被人揭开了似的,扭头转身走了。

“温哥哥,她说木兰花不好看,她的花才不好看,对不对?温哥哥你快说呀,到底哪个花好看?”

“好好,我说,当然是你的木兰花好看。你这个清高,像君子。她那个富贵,太俗气,这下好了吧。”

“我就知道温哥哥一定会喜欢木兰花的。”

这几句话飘到了褚家姐姐的耳朵里。小孩子天真稚嫩的无心之语,在她看来竟是无情的嘲讽和藐视。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直至多年后,演变成为生死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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