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群居卧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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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居的男生喜欢在夜里聊天，这种习惯也因被冠以“卧谈会”的名号，让群居生活变得非常有仪式感。

卧谈会的内容五花八门，话题也连绵不断，有些让人大开眼界；有些让人大声辩论；有些让人大笑不止；也有些让人大打出手。为了和谐的群居环境，男生们便开始探索不伤和气的话题，经过无数次的卧谈经验总结，他们发现八卦女生是卧谈会最不可或缺的话题。

古家俊背李小艾去急救室的事情，因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容易入选卧谈会的话题。

“咱们大班长这回充分彰显了文学男的风貌，家俊大班长也因此让无数小女生心生情愫了！”老大总喜欢用直截了当的方式选中卧谈会的主题，然后让每个人有充分发挥的空间。

“咱们先停一停，换下一个话题！” 古家俊快速接过老大的话头。

“老大，我今晚从操场回来，看见刘婷婷跟一个体院的同学在一块，有说有笑，‘大嫂’不会有啥情况吧？”。家俊故意要岔开话题。

“古老二，你少来，我和刘婷婷那是‘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老大慌乱地从上铺爬下，又转向床铺，毛手毛脚地翻找起手机，胡乱披件衣服走向了阳台。

紧接着就听阳台上“喂，喂”的电话声。

宿舍里一半人相信了古家俊的话，就在问：“家俊，刘婷婷到底跟谁在一块呢？”

古家俊就趴在床上看阳台动静，老大猫着腰，蜷缩着，一会若有所思，一会扬天大笑，如果要加上配乐，真像极了一场个人表演的“皮影戏”。古家俊就看着这皮影慢慢飘向宿舍的嘈杂。

老大兴奋地打开阳台门，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回回神，假装没有好气地抓家俊的床沿，并冲古家俊喊着：“古老二，你这家伙学坏了！”他顺手又在古家俊胳膊上轻轻扇了一个巴掌。

古家俊哈哈大笑，并下意识地躲开。

“二哥你就说说吧，大嫂跟谁在一块呢？你看把老大气成这样！”床下的老八显然憋不住好奇，将话题转移到老大身上。

“别听古老二这嘴，这嘴跟老头的棉裤腰似的，啥都往外说”，老大这会彻底放松了下来，继续假装没有好气地说话。

“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古家俊有意再激发一下老大，好坐实有关刘婷婷的话题。

“事实个屁，刘婷婷在体院学舞蹈，那是她的舞蹈老师，而且是个女老师，你男女不分还在这咋呼，滚一边去吧！”，老大一边说着，一边往床上爬。

“我只说是体院的同学，也没说男女啊？”宿舍里都笑了起来。古家俊为自己转移话题的能力沾沾自喜，心想这回该睡个踏实觉了。

“我说呢，老大跑坏了八双鞋才追到大嫂，大嫂怎么能这样啊。”老七有些义正言辞了。

“就是，人家又是磐石又是蒲苇的，这大晚上的容易吗？”老三的四川话自带搞笑的天分，又引来一片笑声。

在众人的谈论中，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到了李小艾。

“七哥，你跟小艾不是高中同学吗？你给大家讲讲小艾的事呗？”老八对每个人都有天生的好奇心。

这个有点个性的女孩一直就让人充满好奇，古家俊也不能例外，老八的好奇代表了宿舍大多数人的疑问。“快讲讲，快讲讲……”众人异口同声地央求。

“虽然一个学校，我不太了解她”，老七漫不经心地说着。

“别装，你快点的，二哥还在等着呢。”老七的漫不经心显然激发了刚才被古家俊戏弄的老大，他的指令永远对任何人起作用。

“那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一点，不知道的我是真不知道。”老七有点反感老大的颐指气使，但迫于众人的压力也不能不说一点关于李小艾的事情。

“我那高中是一所私立学校，但这个学校里的老师都是我们那最好的老师，是学校花大价钱请来的。考这所学校的人都是‘有钱人’，当然，我是因为我爷爷的学生是学校校长给介绍的，我爷爷从教育局退休之后，我们家就有‘没落’的迹象了，我爸妈可都是工人阶级啊，算不上什么有钱人，所以我跟高中的其他同学不一样，我可能是学校里‘最穷’的学生”。老七一本正经地开始讲起来。

“就贵族学校呗，你说这么多自己的事干啥，说说李小艾啊。”老八听着好像不太过瘾的样子。

“你家都成最穷的了，你们那些同学都得富成啥样啊？我父母还在家打理果园呢，那连穷都算不上了呗？”老大难得一笑的反问道。

“你看吧，这就叫贫穷限制想象力，听老七慢慢讲嘛，老七，你继续。”老三的四川话总是在别人尴尬的时候冒出，然后冲淡一切尴尬的氛围。

“我也听其他同学说的，李小艾的爸爸是高级工程师，在铁路上班，她爸爸姓李，她妈妈姓艾，所以她叫李小艾。她妈妈每个月都来我们学校接她，我见过几次。听说她妈妈做生意赚了好多钱，到底做什么生意我就真不知道了。反正就看她妈妈开的那辆车就不是一般人，我妈可能这辈子，即使能买得起那车，估计也不敢开出来，太拉风。我们学校的同学都认识那辆很大的车，配上她妈妈高挑的身材，大家都一直感觉小艾很神秘”。老七见众人听得入迷，便故意说：“都睡了吗？我也睡了啊？”

老大敲了一下床，“别急着睡啊，再讲五块钱的！”

“李小艾在你们学校有男朋友吗？”老八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老七继续说着。

“李小艾的个性肯定也有人喜欢，也有几个男同学曾暗恋她，也只是暗恋的那种，后来为了证明谁更适合暗恋她，两群人还在我们高中操场上打群架。可李小艾呢，她整天在耳朵上挂着耳机，独来独往，男同学为她打仗的事情，全学校都知道，就她不知道！后来那些男生也就感觉不值得，自己撤退了！我没见过她跟谁的关系特别好，很多女同学都不跟她一块玩，别说男朋友了。”

“可她现在看起来不像孤僻的人啊？”老三窃窃的说了一句。

“李小艾还喜欢独来独往？你可拉倒吧！刘婷婷在政法学院的公寓，都知道她李小艾的大名”。老大也不可思议的说着。

“人总是会变的吧，也可能是因为遇见了‘二哥’呢？”老七不怀好意地又瞥了古家俊一眼，但黑夜里谁也看不到老七的眼神。

“也就是说二哥现在还有机会是不是？”老八一副豁出去问到底的模样。

“这话应该二哥问，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老大狠狠地训斥着老八。

老七故作神秘地说：“二哥这次英雄救美，加上我对李小艾粗浅的认识，我看李小艾这回跟定二哥了，肯定以身相许”。

“拉倒吧，人家英雄救美，长得好看，才以身相许。二哥长成这样，人家李小艾顶多也就说句：‘小女子涉世未深，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老大阴阳怪气地表达，让安静的走廊里发出轰的一声笑。

老三用手指按在嘴上，发出连续的“嘘嘘”声，哄笑声戛然而止。

“不是报答，是报复，二哥，李小艾会报复你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老三这回抢得了话语权，冲古家俊讲小品似的的说话。

“这二哥背着小艾的时候肯定有想法的，叫咱们这么一分析，我看有戏！”老大就喜欢这样鼓动话题一直前进。

“咱们打个赌吧，一个月之内，古老二肯定被李小艾拿下”。老大好像他就是古家俊，他比古家俊还了解古家俊的样子。

“我赌行”，“我赌行”，“我也赌行”……

原先需要激烈争辩的两队人，在此事的理解上竟然这么意见一致。他们好像不是在赌什么，而是在作出一项决议，这决议根本不理会古家俊作为当事人的感受。

古家俊听他们像庆祝胜利一样卧谈了好久，他被他们的胜利包围，做了一个有关李小艾的梦。

他梦到同学们在东湖饭店拍毕业照，小艾手捧一束鲜花格外开心，东湖的水光照在她的脸上，像极了出水的仙子。秦老师为他和小艾颁发毕业证，他接过来，上面有个大大的“红双喜”。秦老师让他跟小艾交换戒指，小艾拿出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走向他，要拥抱他。他一下躲开了，没有人跟他说今天是婚礼，他找不到戒指在哪，就开始全身摸索。他开始着急，他决定逃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一群人抓住，将他高高抛向高空，然后忽地散开，他眼看自己就要摔到地上，一挣扎，醒了。

古家俊失眠了。

他在床上横竖的翻转着，眼睛滴溜溜地越转越快。他听了老七有关小艾优越的家世，想到白天在东湖饭店里李小艾的豪爽，想到他们穿着打扮上的格格不入，他不自觉为自己的身世自卑起来。

古家俊是单亲家庭，只有妈妈养活着他和年迈的奶奶，家俊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去世，更不知道爸爸的生日，爸爸的祭日，他对爸爸唯一的记忆就是村里那片麦田。

在那片麦田里，爸爸教会他认识了各种野菜，让他热爱大自然！在那片麦田里，自己因为贪玩而忘记了回家，父亲找遍村里的每一角落后，在麦田里抓住了放风筝的家俊，把他按倒在麦苗上狠狠踢了他的屁股，他因此怀恨父亲一段时间，也曾想拿起菜刀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爸爸去痛苦，但他拿起菜刀时，自己又胆怯了。再后来，爸爸去世了，死在了外地，他的尸体没有运回家乡，家俊也不知道妈妈去哪抱回一只大公鸡，然后告诉家俊，那只公鸡有他爸爸的灵魂，那就是他的爸爸，家俊还好奇地跟公鸡对话，但公鸡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在家俊怀里咕咕地喘息着，家俊认定了妈妈在骗他，他扔掉了那只公鸡，开始哭喊着要爸爸。后来那只公鸡和爸爸的骨灰一块被埋在了那片麦田。

爸爸去世的时候，家俊已是将近十岁的大孩子了，他开始看不懂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村子，他总感觉别人对他失去爸爸的事情不怀好意，甚至有些人在幸灾乐祸，爸爸去世后，有同学开始欺负他，家俊高高的个子一拳将他打在地上，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高喊：“你爸爸死了！”然后像一个胜利者一样逃离，这话让家俊失去了心理优势，泪花竟在他的眼里打转。

家俊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开始封闭自己，他不再讨厌爸爸，他开始讨厌所有的人，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有同学偷喝了他的水，他就拿起那装水的瓶子狠狠摔在砖头上，把那同学吓得够呛，一个劲给家俊赔不是。

爸爸去世后，他开始感受来自周围的虚情假意，他很小的年纪奶奶就安排他去给爸爸上坟，奶奶指导他把纸钱折成带花的样子，把几样小菜顺带着白酒、酒盅、筷子、香炉和香火、火柴放进篮子里，反复叮嘱家俊：“上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你爸爸让他回来吃饭，取钱！你要不说这话，你爸爸在那边会挨饿的！”奶奶把篮子挂在爸爸留下的自行车上，这自行车比家俊还要高，家俊就推着他向那片麦田里走，村里人碰见就招呼家俊：“家俊，去哪啊？”家俊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这些虚情假意的招呼，他们应该记得几天是爸爸的祭日，而不应该来问他。他想想那时自己瘦弱的身影都感觉自己的渺小和可怜。

家俊心神不宁地回忆着，此时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有个爸爸在身边，在他遇到学习、情感的问题时能给他一些指点，他但凡有个完整的家庭，不用优越的家世他也敢接受李小艾的暗示，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接受小艾又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古家俊在那个夜里也思考起了爱情，但不知换了多少个思考角度，都得出同一个结论：他和李小艾不是爱情，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我们遇事总想：“过了今晚，或许就风轻云淡！”

很多感冒发烧的小毛病一觉醒来就消失了，我们常拿这事告慰自己理解得正确。可感情哪是感冒发烧？一旦陷入就是老房子失火，越救越猛烈，越扑越起劲！